这个老头有点怪,他的名叫黄裕泰。
捉鳖一捉一麻袋,大鳖好像小锅盖。
捉到老鳖他不卖,一年四季穿草鞋。
龟鳖是他船上菜,傻子原本天上来。
这是大人们七嘴八舌给黄裕泰编的顺口流,我们小娃子把它当成儿歌。只要见到黄峪泰,我们就拖着腔儿一起背诵。黄峪泰也不发火,还傻傻地笑,他好像听到我们在给他唱赞歌。
我还是小娃子的时候,黄裕泰已经是花甲老人了,如果活到现在应该有一百多岁了。他家住在赵子沟坝尾儿,水库前半截儿属于谷城,后半截儿归丹江管,他应该是丹江人。他经常在我们谷城这边儿捉龟鳖,我们这一带的人对他都很熟悉。黄裕泰是个奇人,他是一个傻里傻气的人,脑子未必跟得上三岁娃儿,给个棒棒就当个真,不懂幽默与变通,好哄骗得很。他又是个徒手捉乌龟老鳖的高手,从来不用任何工具,凭一双眼和一双手,捉鳖从来不放空。我亲眼见他一中午捉了一布袋龟鳖,一斤以下直接放生,那一布袋少说也有三四十个,六七十斤。
杨家老湾村的大沟有个锅底堰,分田到户前一年(1979大年)大旱,生产队用水车抽堰底里仅有的一点儿水,抽完水,抽水的几个小伙子挽起裤脚去稀泥里捉鳖,黄裕泰路过,不动声色看了半个时辰,小伙子们除开摸了几十个蚌壳,没捉住一只龟鳖。一个青年问黄裕泰:“老爷子,堰里有鳖吗?”黄裕泰说:“有,在边儿上!”小伙子们都到边儿上摸,忙了半天没见鳖影儿,一个小伙子不耐烦了:“老黄戏弄我们!”黄裕泰走到干湿交界处,蹲下身子,伸出右手在稀泥里轻轻松松掏出一只两三斤的鳖,好像那个鳖在那里等着他。小伙子们心服口服,他们受到鼓舞,又高高兴兴摸起来。黄裕泰说:“没有了!都跑了!”有人问:“跑哪儿了?”黄裕泰手指堰下边第三个常年沁水的乱泥田,小伙子们半信半疑,一字排开,双手去摸,不到20分钟,捉了七八只鳖。这个憨子真神了,小伙子们佩服的五体投地。
上世纪八十年代,生活条件好了,龟鳖的滋补作用得到认可,龟鳖价格一路狂飚,一斤鳖值一二十斤米钱。夏秋农闲时间,钓鳖的、摸鳖的、叉鳖的、笼子诱鳖的、药饵毒鳖的成群结队。黄裕泰成为受人尊敬的师父,很多人用烟酒、饼干、糖果之类的巴结他,有人送礼他就收下。他也不保守,反正来的都是徒弟,跟着学就是了。多的时候十七八人跟着他学,跟他东沟转西沟,北河转南河,他天天收获满满,每人至少一天分一个,徒弟们从他嘴里得不到真传,看归看,徒弟们都没学到什么绝招儿。黄裕泰说过要看“鳖路”,什么是“鳖路”,徒弟们问不出来,更悟不出个子丑寅卯。有人说他装傻,不肯泄露天机。有人说他真傻,只不过老天爷想给他一条活路儿,点化他,让他掌握独门绝技。
抗美援朝老战士张老汉决定试一试他真傻还是装傻。有一天,他看黄裕泰在河里捉了十几只鳖,大喝一声:“黄裕泰,你妈病了,你还有心思捉鳖?!”黄裕泰起身就跑,捉的鳖也不要了。张大伯对大家伙儿说:“黄裕泰早上从家里走的,半天时间,他妈怎么就病了。我又没去他家,他就不问我怎么知道他妈病了,看来脑子不大灵光。”
没过几天,黄裕泰又来了,估计根本不记得张老汉骗他的事。张老汉喊他去家里吃午饭,跟他商量煮几只鳖,黄裕泰把捉到的几只鳖全倒锅里,加了一大锅冷水。张老汉支开他,把鳖捞起来放进水缸。他烧开水后,喊黄裕泰:“你丢进锅里的鳖跑了!”黄裕泰一看,确认真的跑了。他转身就到河里,只用了十几分钟,又捉了四只大鳖。张老汉说:“你按住锅盖,再也不能让它们跑了。”黄裕泰按了半个小时,直到张大妈要拆鳖肉,才催他歇一歇。张老汉再次得出结论:黄裕泰是真傻,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捉鳖天才!
作者:杜权成
责任编辑:翟竞 / 编审:任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