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城县五山镇是全国小有名气的茶乡，不仅自然风光优美，而且人文历史深厚。在这里，有一名年近半百的高级教师，一辈子喜欢文学，爱好收集整理创编民间故事，是襄阳市非遗项目——五山民间故事第六代代表性传承人，他的名字叫杜权成。在当地人眼中，杜权成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杜权成
杜权成对民间故事的痴迷，要追溯到小时候。五山镇“一脚踏三县”，位于鄂西北谷城、丹江口、房县三县市交界，是历代香客朝拜武当的必经之路，也是川陕茶马古道交汇处。人流众多，信息密集，流传的故事也多得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杜权成出生在五山镇杨家老湾村雷打石沟，他家门前有一棵老柳树，柳树下有一口乾隆年间的古井，古井和老柳树之间是沁水氹。夏日午后， 树冠庞大，树荫浓郁，遮天蔽日。老井清澈、甘甜、爽口，丝丝凉意从井中透出。这里是乘凉的绝佳之地。村里的老人抽着旱烟袋，坐在椅子上讲故事。孩童们搬着板凳，围着老人。年轻人掰着棉花、磨玉米、或者纳鞋底，各自随意地听着。
航拍五山(李念)
一个个精彩的故事，犹如老树古井般带着神秘的色彩，飘在人们的心头。这些擅长讲故事的老人中，有一位是杜权成的爷爷杜玉琢，老爷子出生在1923年，没上过学，认字全凭瞟学，他记忆力惊人，看书过目不忘，喜欢听收音机，每年用的干电池有几十节。像《岳飞传》《水浒传》《三侠五义》等，还有一些其它的民间传说他都爱听，他听得懂记得住，然后用自己的语言给村民讲，他能讲三天三夜不重复。乡间逸闻趣事，经过他的讲述，格外生动有趣。国民党上尉连长杨茂贤曾经随傅作义将军和平起义，后返乡务农，对战争故事如数家珍。杨家老湾村第一任农会主席陈长友（陈木匠）也是一个故事篓子。长期的耳濡目染，杜权成喜欢上了民间故事，这应该就是民间故事的启蒙。
五山乡村景色
汲取着民间故事的丰厚养分，杜权成的学业成绩始终向好。上师范的时候，他写了一篇游记《青青红石岩》，穿插了一个私奔殉情的民间故事，被语文老师毕鸿烈教授点名表扬。他信心倍增，接连写了几个五山的民间故事，竟然在《中师语文报》上集中发表。这坚定了他对民间故事挖掘的信心，并作为自己的爱好坚守了下来。收集民间故事不容易，要到处打听，到处找老年人讲故事。有一次，他听说一个老人知道蚂蟥沟的民间故事，他去缠那老人讲。老人被缠得不行，激将他说，啥时候你拎两瓶酒过来，我再给你讲。他果然给老人送了两瓶好酒，这个故事纠正了人们多年的臆测，蚂蟥沟其实跟蚂蟥没有任何关系，而是一个癞皮叫杨蚂蟥，喜欢耍赖，但是生命最后辉煌了一次——为救被洪水冲走的牛壮烈牺牲，人们忘记了他的劣迹，记住了他最后的壮举，以其外号为一个居民点儿命名。
杜权成
毕业上班后，只要听说哪个村里有能讲故事的人，杜权成就找上门去收集。昝家铺村的老人黄治乐讲述了天池寺灭亡的三种说法。黄山垭村老支书胡利权讲述了老一代猎手胡一枪的传奇人生。一时讲不完，他就接到家里，留着吃饭，好酒好菜招待，让人家讲故事给他听。时间久了，十里八乡都知道他的爱好，纷纷传笑说：“到杜老师家做客，只带故事，不需带礼。”杜权成就这样子一个人，对故事没有免疫力，只要听说有故事，只有你给他讲故事，一切都OK。
在图书馆阅读的读者
让杜权成记忆最深刻的是到邱家山挖掘红色故事。那些红色故事他只知道个大概，具体的时间、人物、细节需要一一核实，于是，他准备前往事发地一探究竟。1993年的一个周五下午，吃过午饭后，杜权成借了辆自行车前往邱家山。第一次去，不认识路，也不熟悉路况，去的时候坡陡，自行车根本骑不成，一直推着。走着，走着，又走错了道。费了一番周折，找到几个老党员了解故事。不知不觉，天黑了，他又急急忙忙地往回赶。
本文作者九夕(左)向图书馆赠书
回去的时候，大多是下坡路，骑在自行车上，不用蹬，直接顺着坡滑。遇到不平的路面，自行车猛然弹蹦起，迅速落下，蹦蹦跳跳的继续前进。下大陡坡，自行车噌噌噌地跑，耳边风声呼呼响，敞开的衣服像张开的翅膀哗哗的向后飘，时不时捏闸，免得冲进坎子里。因为问清了故事的来龙去脉，浑身轻松，顿时觉得快意人生不过如此。真是乐极生悲，自行车链条突然卡住，杜权成差点来个倒栽葱。他顺手折断几根树棍，朝自行车链条盒里戳，链条卡得死死的，根本捅不动。天色渐暗，杜权成喘着气一筹莫展。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边的丛林、庄稼黑漆漆一片，风吹过来，仿佛听到瘆人的怪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在杜权成图书馆借阅的小读者
他使劲推自行车，后轮子摩擦着地面，不再转动。远处跳动的磷火，近处窜动的声响，他感觉置身于不安全的环境里，于是扛着自行车往回走，自行车似乎越来越重。两个肩膀换着扛，肩膀吃不消，换的频率越来越高，直到累得气喘吁吁。夜色中，教书先生的斯文扫地。就在这时，远处一束光照射过来，随后，听到隆隆的发动机声。杜权成心想，这次算是有救了。他老远就招手，等车走近，才发现，车上拉着满满的一车竹子，那竹子堆得老高，一定是架梯子堆上去的。司机认出杜权成，赶紧停车。
杜权成收藏馆一角
下去，下去，坐车厢里。司机让副驾上的媳妇给杜权成腾位置。但杜权成哪肯让一个女子坐后车厢。他和司机一起把自行车绑在竹子上面，司机又推着杜权成爬到竹子堆上。这货车明显超载，竹子堆得像座宝塔山，他就坐在塔顶，心慌得很。车一启动，他的心咣当咣当的随着竹子弹上弹下。每弹一次，位置就移动一下，他使劲抓住绳索，扣紧竹子。路边很多地方是悬崖，这黑咕隆咚的天，这颠簸的山路，他一秒钟也没有安宁过。当车开到镇上，他的衣服全部湿透。这次惊险让他终身难忘，从此，他再也不敢骑自行车到邱家山。但是收集故事的热情，却没有减，今年他再次步行进山，收集邱山龙潭沟的来历。
在图书馆阅读的读者
杜权成曾经在五山镇张湾小学支教时，山区电视信号不好，常常是满屏雪花点，有时有点人影，声音也不大清楚，没法看，还不如聊天。杜权成好客又健谈，老校长刘成安，老厨工董世举，退休教师周明朗，和他都是忘年交，当地老百姓也喜欢到学校听故事。冬天，发一盆红通通的炭火，围坐着喝茶聊天，也很惬意。神话传说，奇闻异事，能工巧匠，烈女奇侠……一个个从炭火中闪现出来，清茶中飘荡出来。杜权成尊敬每一位到访的学生家长，来了就招待，仅有的一点工资，经常买鸡子，买野兔，做好了一起吃。他的小寝室像蒲松龄的聊斋一样，演绎出许多精彩的故事。
在图书馆阅读的当地居民
1993年春，五山镇要编写党史大事记，前前后后换了五个人，都嫌麻烦，理不出头绪，最后镇宣传委员席齐福同志推荐杜权成来编。这项工作，正好成全了杜权成。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查看镇保密室、档案室的文件，有了充足是时间到县党史办、图书馆、档案馆查找史料，对他整理五山民间故事，提供了良好契机。杜老师累计收集故事梗概和线索两千多个，有些故事有头无尾，有的只有一个片段，有的故事荒诞怪异，删减后留下来的有一千多个有价值的，分了十二个大类，包括地名故事、传统故事、动物故事、方言俗语故事、非遗故事、红色故事、历史故事、方言俗语故事等。
在图书馆电子阅读器上学习
这些民间故事有的风趣幽默，有的玄幻离奇，有的插科打诨，有的感人至深，有的发人幽思，还有的令人啼笑皆非，既为茶余饭后增添了聊天的乐趣，也通过一个个故事传播了人间的真善美，积德修福，因果报应等观念，宣传了勤劳节俭、尊老爱幼等传统美德。这些民间传说，多多少少带有点传奇色彩，扑朔迷离。有些地名本身就带着故事元素。比如乌牛观、天池寺、千福洞、万福洞、白鹤子窝、仙人岩、凤凰寨、天棺石等。杜权成说，人们给一条路，一个洞穴，一个村庄，一座山，一条河取名，总是有讲究的，而这些讲究很可能就是一段传说，一种期许，或者一个动人的故事。因为流传太久，初衷被人淡忘，只留下些许历史的影子，让后人去挖掘，去追溯。
在杜权成图书馆阅读的学生
由于过去条件的限制，人们不可能都像陈寿、司马迁一样把历史记录下来，也不可能像蒲松龄一样把传说收集起来。很多地方的传说通过口口相传，隐隐约约的流传至今。杜权成花费二十多年的心血整理《五山民间故事》，已经完稿的第一卷，收录了30万字，对五山的现在和将来都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贡献。第二卷的提纲已经拟好，计划三卷，收录一千个具有代表性的故事。到目前为止，杜权成收集整理600多个，新创编的故事400多个，蔚为大观。杜权成的妻子黄云也是一名教师，受他的影响，也是一位段子高手，她根据近20年来五山镇树立的道德模范、创业典型等人物通讯，改编成通俗易懂，生动活泼的《五山新乡贤故事》，是珍贵的史料，也是新故事的代表。杜权成夫妇先后自筹两百万元建立了两馆一基地，即杜权成书画收藏馆、杜权成图书馆和五山民间故事传承基地。很多外地人慕名踏访“故事王”，就为听他讲述精彩纷呈的民间故事。
杜权成夫妇自建的两馆一基地
五山民间故事是襄阳民间文化的一朵奇葩，五山镇连续八年举办腊八节五山故事会，影响很大。杜权成作为一位集大成者，对五山民间故事的整理和传播，殚精竭虑。五山民间故事在《襄阳晚报》、“云上谷城”多个平台发布，点击率高达百万。随着五山镇乡村旅游的蓬勃发展，杜权成承担了五山镇导游词的撰写工作以及导游培训工作，他和五山文化研究会的同道一起反复论证、比对，为每个景点的来历、传说故事定稿。堰河旅游公司、玉皇剑旅游公司、军旅班河旅游公司和中班河旅游公司的六十多位专兼职导游成为五山民间故事的中坚力量。杜权成还扶持创建了杨家老湾村、堰河村和邓坪村三个故事村，扶持五山中心幼儿园、五山一中等学校创建故事特色学校。目前，全镇故事人才统计工作完成，第七代传承人的遴选正在进行。为了取长补短，杜权成还深入中国民间故事村——丹江口六里坪镇伍家沟村学习，和十堰市故事大王李天有同台演出。
杜权成收藏的名人书法作品
2019年6月，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组织专家到五山镇实地考察五山镇申报湖北省民间故事之乡，给予很高评价。随后，华中科技大学非遗学者也慕名到五山镇采风，认为五山是个有故事的地方。目前，五山民间故事申报省级非遗的文本已经准备好。杜权成介绍，五山请教多位民俗专家和非遗专家论证，专家们认为五山民间故事具有申报国家级非遗的坚实基础。杜权成，既是一个热爱故事的人，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用故事春风化雨，润泽乡野，促进着当地的文化建设。
来源： 襄阳网视
责任编辑：翟竞 / 编审：任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