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母亲

©原创   2020-11-03 15:48   云上谷城

过去读朱老总的《回忆我的母亲》和胡适的《我的母亲》,我也有了写母亲的冲动。可是总觉得,名人之所以成为名人,或许源于他们身后有一个伟大的母亲。可是我太渺小了,我的母亲很平凡,值不值得写出来呢?这样想时,便搁置了。但是,只要读到关于母亲的文章,还是情不自已,还是想写。因为我母亲为人做事,给我的精神馈赠,影响我至今,以至于不吐不快。

和天下许多母亲一样,我母亲是勤劳的。我母亲多病,但只要她还能从床上爬得起来,就会一刻不停地忙碌:烧火做饭,喂猪又洗碗。一坐下来,还要做针线活。那时,农村的孩子在天暖的时候,也几乎不穿鞋,冬天也只有一双破单鞋。而我,连续几个冬天都会有一双新棉鞋。我记得是因为一床被面太宽了,母亲把它撕下一长条,那几年的每个冬天,都会给我做一双新棉鞋。我穿着新棉鞋走出去,惹得村里一些妇女眼羡,啧啧称道:“看人家的妈,把人家女儿照顾的多好,穿的新棉鞋‘花蓬蓬’(意思是,我的新棉鞋鞋面上的花,生机盎然)的。”

童年的生活是困顿的,但因为有母亲的呵护,我的童年生活却是无忧无虑,幸福无比的。

母亲是聪明智慧的。在幼小的我的眼里,母亲好像是无所不能的。无论我有什么难事,只要叫一声母亲,都能得到完满的解决。肚子疼了,她会找来一支烟,点燃,吸一口,趴在肚子疼的位子,猛“哈”一下,这样反复几次,肚子就不疼了;着凉了,头痛,她就找一个破瓷碗,用菜刀敲几下,在敲掉的瓷片中找出一个有尖尖的,在我太阳穴或鼻子尖上扎几下,头就不痛了。有一次,我吃了些生芝麻,便秘,难受的大喊大叫。那时,可能还没有“开塞露”之类的药,有也没钱买。母亲自有她的土办法,就切了一点点肥皂,塞在肛门里,很快就好了。

今天想来,我不得不佩服那个年代的母亲,她能干到这种程度:能在生产队社员、母亲、医生、裁缝等这么多角色之间任意转换。

母亲又是很有远见的。那时村里的孩子基本上读不完小学,特别是女孩子。我很幸运,母亲特支持我读书。但因此她与父亲发生过好多次激烈的冲突。我上学要带米,还得交一点儿伙食费。每次我向父亲要钱,父亲都会大骂我,说我把钱丢在水里了。每当这时,母亲都会站出来,跟父亲对抗,说:“她能读,就让她读。”他俩通常都会大吵大闹,甚至还有动手的时候。完了,她又会流着泪,偷偷塞给我一两角钱。我扛上米,边哭边走。这种情形不知道在我初中读书生涯中发生过多少次。每每想来,我都会潸然泪下。但母亲每次就这样为我抗争,让我读到了全县最高学府。

一个没上过学的农村妇女,对于读书的看法,就在“她能读,就让她读”这几个字上,虽然朴素,却大有深意。

我母亲的一生,最突出的品行是善良。她做的善事很多,但我记忆最深的有三件,这三件事儿关联到三种物品:六瓣苹果、最后一碗米、好吃的油盐卷儿

六瓣苹果

很小的时候,大约六七岁吧,我到亲戚家去玩。亲戚的女儿们在外地工作,回来了,带了好多好吃的。见了我,她们很热心地拉我到屋里,给我拿了两个从没见过的果子。那果子大大的,青青的,散发着怡人的清香。我不知道是什么,就把它揣回家。一问母亲,才知道是苹果。我很想吃,很想吃。它太香了,没咬破,我就能想像到它是脆生生的,甜滋滋的。

而母亲却对我说:“邻居王奶奶生病了,你把这苹果给她送一个去。”“什么?这么好的果子要送给别人?”我很不情愿。那时农村物质贫乏,别说吃,很多人见都没见过苹果。但是母亲说:“平时王奶奶有什么好吃的,不也送给我们吗?现在她病了,我们把苹果送一个给她,她吃了,也许病就好了。”听了母亲的话,我就把苹果给王奶奶送去了。

回来以后,我还是很想吃苹果,就盯着仅剩的那个苹果看。母亲又说:“等干活的人都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吃吧。”我点点头,就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天黑,父亲和哥哥姐姐们才回来。母亲把苹果切分成6瓣,每人一瓣。我拿起一瓣,嘎嘣嘎嘣,一会儿就把它吃完了。

低头一看,还有一瓣在桌子上。我正纳闷,谁没吃呢?这时母亲说:“我这一瓣你吃吧,可怜我的娃儿,到现在连苹果都不认得!”说着说着,母亲不停地用衣角拭眼泪。我谦虚了一下,但终于禁不住苹果那美味的诱惑,便又嘎嘣嘎嘣,风卷残云,瞬间就把它干完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那个脆呀!那个香呀!那个甜呀!我真的一辈子都记得。那天我们一家人都非常非常高兴,那个切成六瓣的苹果,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苹果。

最后一碗米

小时候,我们有一邻居,他们弟兄五六个,全是半打个儿仔儿。俗话说:“半桩子,饭仓子。”这么多孩子,又都是男孩,一个孩子一顿至少可以吃下三大碗干饭,想想这一家一天得吃多少粮食。这可难为了这家女主人——汤妈。任凭汤妈多么勤劳,也填不够这一家七八张嘴。他们一家经常月头就把一个月的粮食吃完了,没办法,后半月就主要靠借米度日。每次汤妈到我家来借米,都会对我母亲说:“李婶,你先借我点儿,下个月生产队分了粮就还你。”可是他们每个月都吃不到头儿,哪还有米还我们呢?我母亲也知道她还不了,还是“借”给她。“借”的次数多了,汤妈也不好意思再来了。

有一天我在家玩,汤妈的小儿子到我家来了。他边走边哭,我母亲不知咋回事儿,急忙迎到门口问:“小六子,你怎么了?”他说:“我们家里一颗米也没有了,我妈在家里饿得头发昏,又不好意思到你们家里来借,在家里哭……”

听了他的话,母亲长叹了一口气,把家里仅有的一碗米送给了他。其实,我们家也没多少剩米。我们姊妹5个,三个女孩儿(大姐已出嫁),两个男孩儿,没有他们家那么快把粮食吃空。最主要的是,母亲特别会精打细算。每次月头分了粮食,总是把青菜和米或者面,一起煮了吃。那时候,我好像都没吃过纯米稀饭,更没吃过纯米干饭。我那时还小,不懂事,菜煮饭,我经常会哭闹不吃,母亲总是很耐心地哄着我吃。

家里来客人的时候,做一碗白米饭,放在锅边,我们自己就吃菜和米混在一起的饭,而且菜占大部分。没客人时,我们用菜煮稀饭,稀得能照出人影儿。除了在外面干活的,我和我姐,晚上都不吃晚饭。

有时候,母亲还把米糠或麦麸子做成饼,放在锅里烤熟了,给我们吃。这东西吃到嘴里,像木渣,难以下咽,要费很大劲儿才吞得下去,但为了活命,母亲将就着我们一点一点地吃。这样到了月尾,不来客人的话,我们也只能剩下碗把米。

所以那一碗米的珍贵,可想而知。可是在邻居有难的时候,母亲还是毫不犹豫的把这最后一碗米送给了他们。

好吃的油盐卷儿

我上高中的时候,田地已经到户,我们家吃的就不愁了。我有一个姓石的女同学,她很小就没有了母亲,家庭条件也不好。因为没人做,什么都得花钱买,但是又没有钱买。母亲知道后,就给我多带一些吃的。她说:“多带一点儿,给你那石同学一些。”

有一次,母亲让姐姐给我送来一大包油盐卷儿。这是母亲亲手做的,姐姐给我送来时还有点儿热乎。姐姐对我说:“油盐卷很多,妈专门交代,多带一些,送给你石同学,你们俩一起吃。吃完了,再做。”做油盐卷,其实很费功夫。首先要把面擀得很薄,然后在上面抹上油,撒上葱花和少许盐,再卷起来,切成一个个馒头状,放在锅里蒸。这样做出来的油盐卷,又香又软,真的太好吃了。这么好吃又费力做的东西,母亲也不吝啬,生怕我不舍得,总是一遍遍交代,让我多给那没母亲的石同学。

这三件事儿,对我印象非常深刻,到现在想起,仍然历历在目。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再苦的生活也没法磨灭她心中的温情。她的一生,都在为我,为我们这个家操劳;对于邻居和朋友,她也不遗余力的关照。她心里装满了别人,可从来没有她自己。虽然她没有名人的母亲那样高大,但在我心目中,她是最好的母亲。

雅斯贝尔斯说过,教育就是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母亲就是那朵让我学会如何为人处世的祥云,投影在我的心里,温暖,长情。

今天,我能成为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懂得一点善良,学得一点为人的道理,同情帮助弱小,都是我母亲引领的结果。

“油尽灯灭”,我母亲六十四岁就离世了,她耗尽了全部的精力。母亲去世后,我想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对于母亲,报答是谈不上了,只有深深的怀念。

怀念着母亲的我,经常会帮助有困难的同学:找遇到难事的孩子谈谈心,找留守孩子聊聊天,给他们力所能及的关怀。我在开导他们的时候,又感觉母亲从未走远。我想:她就住在我心里,看着我,牵挂着我,指引着我,让我也成为一朵和她一样的云。

(作者为谷城盛康三中教师)

作者:李贵菊

责任编辑:翟竞 / 编审:任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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