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生命里的坐标

©原创   2020-12-21 15:58   云上谷城

步入不惑之年的我,时常被家乡的点滴信息拨动心弦。那年,我把理想揣进裤兜,带上浓重的乡音和厚厚的手茧,逃离农村,南下深圳。在这座以速度、高度、深度为标准的造梦之城,我使出洪荒之力才扎下浅薄的根基。从陌生到熟悉,22年的青春流逝,我与深圳结下不解之缘,与家乡距离却远了,时间长了,印象总停留在过去,大脑存储系统来不及刷新。

庚子年的春天似乎来得迟一点,但春光依然灿烂,花儿依旧飘香。母亲远游之后,我每年都在清明假期返乡,然而,今年春节的“疫情”阻挡了我回乡的脚步和意愿。千里之外的田野油菜花开,遍地金黄的时候,我只能把悠悠的思念寄于云端,愧疚和自责深深地戳着我的心窝,随之记忆的碎片拼凑起来,思绪萦绕,梦里百转千回在故乡。

石花,一个悠久又响亮的名字,历史溯源,西楚霸王歇息之地,古镇美名载入史册。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小镇才被现代改革的春风唤醒,交通要道汉十公路的穿越,带来更多便利和商机。古镇石花呈现欣欣向荣的景象,作为全国明星乡镇再次荣登现代榜。在我的脑海深处,它是一张陈旧又清晰的黑白照片。我从呱呱落地到高中学段,脚步没能迈出石花镇的管辖区域,一山一水,几街数巷,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我的老家位于镇子西南方向,街区离家约摸3公里,这是双脚无数次丈量过的里程。我们村过去叫双河大队,如果给一个艺术的阐述,涓涓细流的苍峪河是母亲河,大跃进年代修建的潭口水库奔腾而下的大河乃父亲河。在我的小学时段,村名变更为“岩湾村”,老人们很不习惯与适应这个名字,因为方言读起来拗口。小小村落,两河穿流,三面环山,东方旭日在牛眼岩的方向冉冉升起,落日余晖在小薤山栖息。放眼望去,大薤山高耸入云。没有参照物,它是我们心中的“喜马拉雅”。农村的孩子们总是渴望插上隐形的翅膀,飞越“圈养贫穷”的山丘,抵达理想的平川。

村子去镇上有两条路,往北走,这是我们常走的路线,经过一座漫水桥——牯牛石桥。这座桥年代久远,桥面狭窄,只能一部车通行,若两车相向而来,必须在桥头按喇叭,礼貌让行。河床宽广,枯水期,河水平静欢快地流淌,穿过孔洞时,哗哗作响,水花四溅。洪水肆虐之时,小桥在洪峰的淫威之下喘息,一片汪洋,我们只能绕道往南走。河对岸的村子沿途没有醒目的标志和别具一格的建筑,唯独那棵百年树龄的皂荚树,经历风雨洗礼,依然枝繁叶茂。盛夏酷暑,乡邻们借其歇息,正是大树底下好乘凉。纵使倾盆大雨突如其来,它高大的枝干和细密的树叶也会撑起一柄天然巨伞。秋冬时节,干枯的枝头挂满季节熬熟的黑皂荚,常有路人捡拾用于洗衣物。一位穿着旧军装的老人常年倚坐在古树下,既是古树的守护者,又孤独地与老树相依相伴。老人和爷爷年龄相仿又稔熟,我记得爷爷讲过,那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人,一位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老人,一位身负重伤从不亵渎生命的老人。我记住了古老的皂荚树与老人。

苍苔街是一条繁忙却不繁华的街,过去很多年是五山方向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街口的“铁铺”,又名赵铁匠,童叟皆知,在农村能工巧匠是受尊崇的。农耕用的锄头、铁锹、镰刀、犁耙等等工具,都是赵氏家族一锤子一榔头敲打成型的。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多以小食杂货为主。我的母校,县第二高级中学也在这条街上,校门口特别宽敞,寓意学生未来有出路,海阔天空。学生和教职工有千余人之多,在上学和放学时段,热闹非凡。琅琅书声不绝于耳,欢歌笑语飘荡空中,时而安静得只剩下“沙沙”的书写声,这是最和谐的音符。继续前行,街面收窄,在医院的门口再次增宽。医院的建筑在那个年代,应该算是新潮,医疗水平也相当不错,颇有名气。赵铁铺久负盛名,县二中教育先锋,卫生院出类拔萃,这是苍苔街上的三张名片。

六零桥,因以年代命名,无需考证,建成于1960年。一座具有连通功能的石墩桥,承载了几代人的记忆。我怀念南边桥头的一家早餐店,低矮的房子,黑色的门柱把两间门面隔成操作间和就餐区。炸油条的大铁锅放在一个油垢包裹的铁桶上,青石台阶上也是日积月累的油污,这足以证明是一家老字号的店。菜籽油飘香四溢,一条条面筋下锅之后魔术般地变成黄金条,我从记事起一直馋到高中。每当腊月备年货,也是赶集的时候,这座桥上是川流不息,水泄不通。桥东边是中心路,名扬四海的石花酒诞生于此。毫不夸张地说,我们闻着酒香长大的。纯粮酿造的酒,酒糟是喂养生猪的主要饲料。那个年月,我和母亲拉着板车,排队候买酒糟,我常常躺在木板车上昏昏入睡,少年不知酒滋味,应该是酒熏后的陶醉。父亲的酒壶永远不能储存陈年的酒,那是辛苦劳作之后的满足,更是在追求灵魂的快感。也许你听着酒名也醉了,竹节酒、弹花锤、方瓶、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包装,瞬间满脑子都是酒香,后来我也学会了喝酒,当然是甘醇的石花酒。

老街也叫东门街,保留了部分明清时期的建筑,即使后期的仿古改造,依旧是老街的模样。老街实质是步行街,以经营布料、服装、鞋帽为主。儿时的每一个周岁,某一个新年,我都是牵着母亲的衣角从街头走到巷尾,然后扯几尺布回去,母亲裁剪后用缝纫机做衣。上初中后,老街上的布料鲜艳了,新潮的衣服多了,我的爱美之心油然而生。渴望的眼神总是被母亲读懂,当我抓住一件衣服爱不释手时,母亲已经在和店主讨价还价了。老街给我最深的印象是电影院。狭小的售票窗口,递进去钱,塞出来的是零钱和电影票,除非是把头伸进去,否则永远看不清售票员的长相,更分不清是男是女。入场时,需要验票走的是小铁门,退场时才会打开大铁门,严进宽出的原则。一个小广场,数十步台阶,两个紫红布帘代表出入口,梯形的排座,延伸到荧幕中央。多少部影片在脑海中回放,从《开国大典》到《三大战役》,从《雷锋》到《世上只有妈妈好》,看电影一定是童年最美好的回忆。然而,我最自豪的是曾经登台表演,那是初二时,自编自演的小品《打假》代表学校文艺汇演,面对台下严肃又公正的评委和座无虚席又陌生的观众,忘情地表演掩饰了怯场。也许这才是我对老街刻骨铭心的记忆。

上街的另一条路,往北走,总是让人难忘的,要么翻山越岭,要么走房县保康下来的柏油公路。一般来说,农村人脚力好,喜欢走山间小路。那条公路运输车辆多,过于繁忙,加上一个急转弯的上下坡,容易发生交通事故,确实让人心有余悸。穿过旭东厂荒废已久的铁路,进入南大街,石花三中的教学楼特别显眼,颇具艺术感,超凡脱俗。这条街最大的亮点就是马路宽敞,也许是县级主道的原因吧。马路两边招牌特别抢眼,像迎宾一样招揽客人,以张三李四取名的副食批发部一家挨着一家,主要业务是面向紫金以上地区返程的过路客,所以这条街平时比较清静。

如果说六零桥是石花历史的丰碑,那么七零桥就是近代艺术的典范。一桥飞架南北,气势恢宏。这是一座石拱桥,河面宽阔,弧形的孔洞恰似立体的彩虹。驻足观赏,河水湍急而下,河床被分割成不同板块的绿洲,一边是高筑的河堤,另一边是成片的防护林。防护林以适宜当地气候的柳树为主,正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诠释。我们当地称之为“柳树林”。柳树是春天的信使,春回大地之时,二月的春风抚摸苏醒的枝条,三月的细雨滋润绽露的茸芽,明媚的阳光普照之下,又一幅“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春天图景赫然在目。芳草萋萋,花红柳绿,河水青青,鱼翔浅底,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七零桥衔接南大街和东大路。东大路曾经是最具现代气息和繁华的马路,政府的办公楼和小小天宾馆也成为当时代表性建筑。政府很多部门集中在这条主路上,种子站毗邻政府大门,农村人来说,那是经常光顾又最为关切的地方。一年的收成不仅靠天恩惠,种子的优良占决定性因素。菜市场本在里巷,人们常常肩挑手提着当季蔬菜和瓜果,还有自养的家禽沿街摆卖,自由交易。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也是小镇的一大特色。神路饭店占据优势地段,一楼商铺装潢很讲究,代表着消费层次和消费水平,我没有勇气踏足而入。邮政大厦和神路饭店两幢大楼是东大路的门户,位于主干道武当路的交界处,又像两位门神。邮政所也是我认知外面世界的一个平台,收寄包裹、电报快信、长途电话都从这里沟通连接。

东大路和中心路是平行的,中间依次排列着老街、新建一街和二街。新建一街的石花一中,前身是全镇唯一的重点初中,出类拔萃的尖子生汇集于此,我仰慕又可望而不可及。二街的南石照相馆应该是石花人印象最深的地方,很多美好的回忆或精彩瞬间在快门的“咔咔”声中定格,从菲林底片冲印出来。那个帅气的照相小伙子,而今也是大爷年龄了,他用一台傻瓜牌相机记载了几代石花人的喜怒哀乐、婚丧嫁娶。

老汉十公路穿越镇区段,叫武当路,是一条经济命脉线,也是通往武当仙山的朝圣路。正是这条大动脉的驱动,我们镇的开发区如火如荼地建设起来。耳熟能详的骆驼电池、三建、精密铸造厂、第三棉织厂、金洋冶炼等等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冒出来后茁壮成长。石花车站不能不说是我一生的遗憾,外面世界很精彩,而我却欠缺一张出行的车票。

他乡和故乡的距离是心路历程。2010年以后,我返乡的频率高了,停留的天数也多了,似乎给我一个重新认识家乡的机会。深圳出发返乡,第一次自驾而归,导航锁定石花镇政府,再后来可以精确搜索到我们岩湾村委会了。一个细微的坐标,已经证实家乡变化了,在游子的心中已经准确标记,“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路是明确又清晰的,那片熟悉土地上的一切气息已经融入血脉。

家乡蝶变。从报纸和同学们的腾讯记录中得知,骆驼电池成功上市,这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我在讴歌家乡美时,自豪地说,我们镇子上已经有了一家上市公司,从石花走向全国,跨出国门走向世界。

西楚霸王醉卧石溪,石花琼浆香飘四海。石花酒的标志,霸王醉的高度,无论在机场候机楼,还是高铁动车站,抑或高速出口的广告位,显而易见。

新农村建设让村镇面貌日新月异,山更青了,水更绿了,老百姓的腰包更鼓了,幸福指数也越来越高了。镇上有了现代商品楼,24层的双子座拔地而起,成为石花的新高度。北大街路口的“宝石花”,永远是石花人心中的地标。无论岁月变迁,风吹雨打,日灼月蚀,蓝宝石总是熠熠生辉,见证石花一路走来的辉煌。

石花,请给我一个返乡的新坐标。我还想呷一口醇厚绵柔,回味悠长的石花酒。

作者简介:陈友涛,湖北谷城籍,现定居于深圳。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深圳市华文文学学会理事、深圳市宝安区福永文学会副会长。文学作品散见于《散文百家》《唐山文学》《南风·艺术》《特区文学》《鸭绿江•华夏诗歌》《澳门月刊》《青年文学家》《宝安文学》《中国文化报》《中国民航报》《深圳侨报》《闽西日报》《潮州日报》《湛江科技报》《深圳特区报》《读特》新媒体等。诗歌入选《凤凰山全国诗歌大赛获奖作品集》。

作者:陈友涛

责任编辑:杨守荣 / 编审:严华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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