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麦家说,读书即回家,这个“家”显然不是生活意义上的家,是精神之家,是心灵家园,在这里你会得到如亲情一般的抚慰和回馈。
读书确乎能找到第二家园感。
那年我患重病住院,手术后恢复得极不好,困顿愁苦到极致的时候,我就读余秋雨的《中国文脉》。当我把注意力专注到那些思辨又知性的文字,细细品阅作者关于中华五千年文脉迁延的见识的时候,心随文迁,情因文移,仿佛感觉到母亲的手在抚摸我痛苦的肉体和焦虑的情绪。后来,我每天阅读几千字,一本书读完,渐渐身心平复。
诸事不顺的时候,回家安歇可以平息不少负面情绪,可以淡掉不少冲动,然而,物质的家不在身边怎么办?那就从阅读中找家吧!所在的地方千差万别,但天下的好书给人的养育是一样的。你的心境不知会因什么搅扰变得糟糕,天下的书都会如祖母一般给你以宽慰。
读书,还是一种造化,思想之造化,心灵之造化,品行之造化,格局之造化,尤其文化原典最长人筋骨,触类旁通,更是有益。
读到《左传》中《晋公子重耳之亡》一段,不禁想到歌德的《浮士德》,发现中外两个名典向世人共同讲述了一个关于“磨难”的话题,其故事里的道理,比起现代那些流行在微信朋友圈中被冠以“好文”“妙文”的鸡汤文有益多了。晋文公原本是个落难公子,他生来似乎不大在意国君的位置,日子得过且过,流落各国的日子里虽不时遇险,但只要过了险,他马上就随遇而安。然而在一群有思想的追随者的不时敲打下,以及此后的一个又一个遭遇中,他的心志大受砥砺,十九年逃难路上的最后几年,一年比一年成熟,一次比一次显出不俗,磨难终于把他打磨到君主的格局。最后,他一举成君,后来还成了各国的霸主。这个原典故事告诉我们磨难对人之成长的必然性和必要性。人生需要砥砺,现实于人,原本亦如此。有意思的是西方人也看重磨难这个人生之必须,可他们不是以天灾人祸为磨难,而是把“温柔富贵乡”视为磨难。《浮士德》中的魔鬼梅菲斯特与好男儿浮士德的那场旷日持久的人魔赌剧,就是从温柔的磨难是否能够被好样的人承受得住这个角度打开的。梅菲斯特为浮士德一次又一次提供美好的人生享受,看他会不会沉醉不起。代表伟大人类的浮士德坦然地接受着,坚定地前行着,一直清醒着并提醒自己:可别没出息,为一小点安乐就忘乎所以!他置享乐于不顾,努力为他热爱的世界创造享乐,最后倒在填海造地的伟大事业中,这看起来是死在享受中,但死在成就感的享受中,虽死犹生。把《晋公子重耳之亡》《浮士德》联系起来看,无疑告诉我们这样一个关于人的命题:人要成人离了“硬磨难”不行,离了“软磨难”也不行,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经得起苦也经得起乐,生于忧患,亦生于安乐,不变的信念才是永远需要的。
从名著中得到这些启迪,你说是不是一种造化?
于我来说,也因为书,工作由沉重变得美好。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有些书市场上买不到,我就到县图书馆去借,这里藏书甚丰。本周日去借,下下周日还,每次借二至三本。无论教学多忙、书多厚,两周内务必看完并做完读书摘记,这是我给自己定的任务。那时候,每天早晨至晚十点是上课、备课、与学生交流、改作业时间,晚十点至午夜两点是读书时间。在其他人的鼾声中,我读完了《马氏文通》《修辞学发凡》《中国文法要略》等多部现代汉语经典著作,并做了不少原著的全书摘抄。我又悉心研读标点符号、语音、文字、词汇、语法、修辞、逻辑、哲学、史学等著述,强化属于一个语文教师应该且必需的全面功课。我至今仍记得,每看完一本书、抄完一本书、消化掉一本书时,就产生某种获得感和自足感。尽管日夜兼程,但我一点也不疲累。借书证几乎每隔一个月就要换一次内芯,因为已被所登记的书名填满。大量的阅读,也使我在教学上摆脱了捉襟见肘的尴尬而达到从心所欲的境地。
读书,让我得到满满的获得感,真好!
(来源: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