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国的消费市场变化得太快，前一阵子，消费升级还是热门话题，没过多久，现在铺天盖地的，又都是消费降级的消息。

我们真的消费降级了吗？

从经济数据来看，专家们各有各的解读，我们很难对这些数据感同身受。但是从身边朋友的消费情况来看，消费确实在降级：

公司里原来喜欢海外代购名牌包的同事，现在开始在拼多多上团购国产货了，想买个体脂秤，也要先到咸鱼上淘二手的了。

以前喜欢去健身房请私教的男同事，现在改去公园跑步了，说有氧又节约。

原来暑假都带孩子去欧洲游的父母，因为人民币汇率下跌，今年只能带孩子去泰国了。

还有以前喜欢去酒吧喝鸡尾酒的朋友，现在都改喝啤酒了，还不能是精酿的……

从这些实实在在的变化来看，我们很多人确实都在经历着消费降级。

2、

说起消费降级，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收入下降和生活成本的上升。这让我想起前一阵子很火的日本NHK纪录片《穷忙族》。

很多人专家说，我们今天面临的经济和社会状况，和二十年前的日本很像。

《穷忙族》这个纪录片，2006年就已经播出，当时的日本，经历了“失去的二十年”，同样是出现了“消费降级”，以及更严重的“穷忙族”现象。

所谓“穷忙族”，就是指一群整日奔波劳动，但是却始终无法摆脱贫困的人。

当时的日本已经有400多万家庭属于穷忙族，占到日本家庭总数的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每10个家庭里面，就有一个是处于怎么努力工作，也无法摆脱贫穷的状态。

纪录片中就有一个50岁的中年男人山田铁男，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五年前，因为经济不景气，公司经营不善，他被解雇，开始在不同的加油站打零工。

原来在公司上班时，他的年薪是600万日元。

但是现在，他一个人打三份工，一周四天干计时工资最高的深夜工作，年收入还是只有260万。

因为每天晚上要上夜班，山田铁男平时和儿子相处的时间很少，每天下班回家，已经是早上9点，两个儿子，早上8点就已经吃了自己做的早饭上学去了。

为了能有更多时间陪孩子，山田想要找一份白天的工作，但是因为年龄太大了，他找不到一份正式工作。

因为自己是大学毕业生，山田知道教育对于孩子未来的重要，但即使如此拼命工作了，他还是没办法攒下钱来给孩子上大学。

山田的大儿子想当律师，但是知道父亲工作很辛苦，也攒不下钱来，才上中学的他，就已经考虑要放弃上大学了。

而想要攒钱的山田，也只能再找一份临时工作。

采访最后，这个50多岁的男人，眼泛泪花，对着镜头说：“即使牺牲自己，也得把学费攒到。孩子们没有错，都是父母不好。”

和山田一样，很多“穷忙族”并不是游手好闲，而是即使拼命工作，也攒不下钱来，更不要说实现财务自由。

用一句中国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仅仅是苟活，就已经花光了他们所有力气了。

从2006年开始，日本就已经开始关注到“穷忙族”现象，过了十多年后，“穷忙族”这个词突然在中国火起来了。

这可以说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很多年轻人在经历消费降级时，伴随着房租、生活成本的上升，也已经感受到了自己将要成为“穷忙族”的危险。

最近，因为税收政策的调整等，又有人出来提醒，我们要做好失业的准备。

当经济增速下滑，税收政策改变导致公司经营成本上升，谁又能说失业离我们很遥远呢？

3、

当经济不景气时，几乎各行各业的人都要受到牵连。

在《穷忙族》中，有一位74岁的老人铃木勇治。他经营着一家西装裁缝店，以前经济状况好时，他一年能收到100多套定制西服的订单。

但是随着泡沫经济破灭，现在他一年都接不到一两单生意，只能帮人改改裤脚、修修尺寸。

经营状况的恶化，让他陷入了“穷忙族”的命运，每年收入只有24万日元（相当于1.4万人民币），加上每月6万日元的养老金，根本不够用。

为了节省开支，第一步就是消费迅速降级。

铃木先生每一餐饭的花费只有100到200日元，采访那天，他的午餐就是99日元3盒的纳豆（相当于人民币7元3盒），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铃木先生的妻子卧床不起，住院了，每个月的住院费是6万日元，所以铃木先生的养老金都用来交住院费了。

在日本，如果收入低于最低生活标准，是可以申请生活保护，拿到政府补贴的。

既然如此，铃木先生为什么不申请生活保护呢？

因为他还有100万日元的存款，存款被政府视为财产，如果要接受生活保护，就必须先花光财产。

只是这笔存款，铃木先生坚决不想动，因为这笔钱是为妻子的葬礼准备的，他视若珍宝。

一边是拮据的生活条件，一边又因为为妻子存钱办葬礼而无法申请生活保护，这样两难的境地，让铃木先生陷入绝望：

“所以最终就是……要让穷人快点去死吗？”

几年后，一直住院的妻子去世了，铃木先生为妻子举行了一个隆重的葬礼。之后，动不动就生病的铃木先生把店关了。

因为葬礼花光了所有积蓄，他可以申请生活保护了，现在的他住进了养老院。

这样的说法或许很残酷，但是对铃木先生来说，就是妻子的死，换来了最低限度的生活保障。

4、

在日本，像铃木先生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他们年轻时是穷忙族，一直努力工作，却怎么也存不什么钱来。到了老年，就陷入老无所依的处境。这种现象被称作“老后破产”。

在《穷忙族》播出将近10年后，日本NHK又拍摄了一个纪录片，就叫《老后破产》。

今年，这个纪录片的通讯手稿被整理出书，书名叫《老后破产：名为“长寿”的噩梦》。

书中还记录了很多和铃木先生有相似经历的老人的窘境。

83岁的田代先生，每个月拿着国民养老金和在企业工作时积存的社会养老金，总共10万日元，但每个月仅仅是交房租就花掉了6万元，剩下4万日元，就是每个月的生活费。

即使过得很节俭，每每两个月一次的养老金发放日没到，田代先生就已经没钱买吃的了，只能每日靠吃便宜的凉面度日。

过得如此拮据的田代先生，并不是年轻时不努力工作，中学毕业之后，他就进入啤酒公司工作，也开始存社会养老金。

到了40岁，他开始创业，用存款和退休金开了一家居酒屋，一开始很顺利，但是随着日本经济形式恶化，经营也困难起来，大约十年后，居酒屋倒闭了。

因为忙于工作，田代先生没有来得及结婚，他曾经坚信”梦想可以实现”，工作起早贪黑。

“年轻的时候，谁会去想老了会是这个样子啊。每天都很忙，每天都很开心。可是，一直都在认认真真地工作，谁能想到，老了会是今天的样子啊。”

因为贫穷，比消费降级更可怕的，是“社交降级”，因为没钱，渐渐和朋友失去联系，和社会失去联系。

因为不想让朋友知道自己没钱，田代先生开始推辞朋友们吃饭、聚会、旅游的邀约，渐渐的朋友们也不来叫他了。

“比如，婚礼庆祝怎么办？葬礼奠仪怎么办？没钱的话，无法与人交往啊。”

因为没钱，田代先生开始失去了朋友的联系，只剩孤立的自己面对悲惨的晚年。

“要说心里话，就是想早点死了算了。死了，就不需要担心钱了。现在这样子活着，说实话，也不知道到底是为谁活着……真的是累了。”

年轻的时候努力工作，按时交纳养老金，到老了却发现，这一点养老金，根本不够生活的开支，想要申请生活保护，却又受到种种限制，而即使有了生活保护，也仍然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水平……

这就是日本社会的“老后破产”现象。

“很长时间，真的是一直在拼命工作，现在却在过这样的生活。那自己以前的人生到底算怎么回事呢？感觉是徒劳一场啊。”

5、

日本的“穷忙族”、“老后破产”等现象和上个世纪90年代泡沫经济破灭之后，经济不景气，以及进入老龄化社会有关。

而在今天的中国，遭遇消费降级的我们，同样面临着经济增速放缓，以及十分严重的老龄化现象。

在国际上，只要一个国家60岁以上人口比例达到10%，就意味着进入老龄化社会，而中国从1999年就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

到2017年，中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已经达到2.41亿，占总人口17.3%，走在街上，几乎每5个人中，就有1个是老人。

比日本更糟糕的是，我们是“未富先老”，也就是还没踏入高收入国家行列，就已经进入负担超重的老龄化社会了。

这会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作为劳动人口的养老负担更重了。

本来就已经可能成为“穷忙族”的年轻人，同时还要负担着这个社会巨大的养老压力。

上世纪90年底，我们国家养老保险的抚养比例是5:1，也就是5个年轻人，养1个退休老人。

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比例已经小于3:1，也就是不到3个年轻人，要养1个退休老人。

最近，黑龙江等地方已经出现了养老金延迟发放的事情，而中国养老金存在着很大的缺口压力，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闻。

也就是说，随着老龄化程度不断上升，以及经济不景气的出现，到我们这一代年轻人退休之后，很有可能领不到足够的养老金，也很有可能陷入“老后破产”、老无所依的境地，这不是耸人听闻，而是有很大概率可能会出现的现象。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来，我们习惯了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也以为这样的增长会一直持续。

但是当经济增速开始放缓、当中美贸易战爆发，当股市暴跌，当我们感受到收入实实在在地减少，房租等生活成本却不断上升，关于经济的负面消息不断增多……

我们或许应该开始担心，我们离日本的“穷忙族”和“老后破产”的状况还有多远。

所以年轻人，消费降级只是刚刚开始，苦日子可能还在后头。

作者 | 朵夫

（来源：民谣与诗企鹅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