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把国际舞台搅和得沸沸扬扬的黑天鹅事件刚刚落下帷幕，黑蝙蝠便急匆匆地携带着世所罕见的生猛病毒突然侵袭神州大地。致使本该喜气洋洋、莺歌燕舞的中国年陡然间肃萧萧、静悄悄。一时间，万夫所指、人神共讨，必欲灭绝之方解病毒肆虐之痛。然则，蝙蝠何辜，唯万恶病毒作孽也。
有着数千年资历的古老生物蝙蝠，黑不溜秋、奇丑无比、肮脏狰狞。栖息于黑暗潮湿之穴，夜行于林木陋巷之间，为人所厌恶厌烦而避之唯恐不及。不过，蝙蝠也并非一塌糊涂、一无是处。在千百年的民间艺术作品里，丑陋的蝙蝠也似乎变得漂亮起来，甚至由卑而变得有点儿尊了。众所周知的福禄寿三星，作为吉祥如意的物像，备受人们尊崇。可在艺术表现上却把丑恶的蝙蝠与美好的梅花鹿和白鹤结合在一起，以谐音和会意来表达对福禄寿三星的崇敬。有时甚至把蝙蝠和鹿鹤画作中堂，堂而皇之地挂在堂屋正中神柜的上方。还有的干脆把五个蝙蝠绘在一幅画上，以表达“五福临门”的美好寄寓。与此同时，还在传统的手工技艺玉雕、石雕、木雕、砖雕等，也时常可见蝙蝠与其他吉祥物融为一体的形象。传统建筑的门额、石墩、柱础、梁柱、窗棂等等，也不时可见抽象化的蝙蝠造型。福兮，蝠兮，岂不正是淳朴的华夏百姓对美好生活的殷殷向往么？
好巧！先秦楚国之于蝙蝠，诚可谓“剪不断、理还乱，而此次蝙蝠带的病毒又恰巧始毒于楚地。冥冥之中的不经意，又把古楚之地与蝙蝠相干相系了。由于贼目鼠眼的蝙蝠貌似鼠类，可又天生着无羽之翅膀。行走像老鼠，飞行似鸟雀。因而，兽类谓之鸟类，鸟类又谓之兽类。就连蝙蝠亦不知己身类属于何。“二不归”或者“二意子”，或属此类。在今天古楚之地的湖北大部分地区，百姓都智慧地称蝙蝠为“燕老鼠”。“燕老鼠”者，会飞若燕子之谓也。正因如此，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天下多把楚国比作蝙蝠。盖因周王朝及中原诸侯国均谓楚国为蛮夷之邦，而蛮夷之地又把楚国称为中原大国，楚国君臣意犹近此谓。楚君曾数次当作中原诸侯国的面，慨然自称蛮夷。而对于南蛮诸侯国，又以其强国之势、以中原霸主之居。遥想当年，楚之先祖鬻熊，鞠躬尽瘁辅佐文王武王抗殷伐纣，建立周王朝，居功至伟。可当武王大封诸侯时，王姓王戚功臣等尽皆封爵，唯有楚人未封。难道是遗漏抑或是疏忽？非也。显然是把楚人当作蛮夷而不屑一封。直到周武王之子周成王时，周公遭谗避难至楚再返朝辅政，方促周成王封楚。敕封楚君熊绎云“辟于荆山，居丹阳，子男五十里，以扶蛮夷，勿侵中国”。由此可见，周王朝压根儿就没把楚人放在眼里。一方面，爵位最低，地盘最小。另一方面，画地为牢，仅使其安抚南蛮之地，还防范其染指中原。始封之君熊绎只有忍气吞声，默然率楚国军民筚路蓝缕，发愤图强。到了熊绎子孙熊渠就忍不下这口气了，愤然把不平之气一下喷发出来：“我乃蛮夷也，不受中国之号谥！”遂武断封三子分别为三地之王，并挥师占领天下战略要津。到了子孙的子孙熊通，干脆对周王朝叫嚣：“王不尊我，我自尊耳！”遂自封为武王，首开诸侯称王之先例。随后，周王朝忌惮楚国日益强大，周昭王三征楚国，直至兵败失联。齐桓公以昭王之借口，率中原八国联军再伐楚。此时的楚成王对此根本不屑一顾，仅指使屈原先祖屈完临阵应对。屈完代楚王轻蔑地说：“君居北海，寡人居南海，实谓风马牛不相及也！”当提及“昭王南征不复”为伐楚由头时，屈完调侃地说：“昭王不归，君且问诸水滨”。当齐桓公以兵马战车示威时，屈完冷言对曰：“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直到楚庄王问鼎称霸，中原大国总要找寻理由集合多国进犯楚国，唯恐楚国坐大而对中原造成威胁。楚国威胁论，早在2500年前，堪称风声鹤唳，甚嚣尘上。而之于南蛮诸国，楚国则是软硬兼施，恩威并重，逐步蚕食。到战国时，千里南蛮，均已为楚国疆域。“得中原者得天下”、“饮马江汉，逐鹿中原”，古今楚人，其志一也！
将古之强楚与黑蝙蝠作类比，足可谓蝙蝠类的莫大荣耀。可黑蝙蝠们咋也未曾料到，有朝一日会遭到人类的猎杀和捕食。此举肇始于何，史载无考。但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当遭遇千里饥馑、万里饿殍的大饥荒时，无论是飞鸟走兽还是蝙蝠鼠辈，均将无处遁形，而成为救人生命之口食也未可知。可不忍回望的是，有一文献记载了千古圣贤苏东坡居然曾经烹食过蝙蝠！作为千年等一回的大文豪苏东坡，虽然为华夏文明和人类文明贡献了巨大的精神文化财富，可命运多舛。因遭陷文字狱，以莫须有的“乌台诗案”，一贬黄州，再贬惠州，三贬儋州。东坡之弟苏辙{字子由}曾怒道：“子瞻何罪，独名高也！”正如东坡自题诗曰：“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在最后贬谪之所古为儋州今为海南的孤岛，荒凉不毛，瘴疠四起。在此岛三年多，年逾六旬的苏子穷困潦倒，贫病交加。而作为美食家的东坡，便捕食了蝙蝠。身处险境、生性乐观的苏东坡还特作诗《闻子由瘦》以记之。诗曰：“土人顿顿食薯芋，荐以黄鼠烧蝙蝠”。遗憾的是，苏东坡历尽磨难，好不容易熬到了朝廷重新启用，却不幸于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病逝于返京的途中。据《冷庐医话》载云，东坡辞世时“发热不能言，齿间出血”，显然为中毒所致。嗟乎！
现于今，忧饥忧食的岁月早已一去不复返。可残忍猎杀、公然捕食野生动物者仍然在恐怖进行时。就在疫情严峻的时候，印尼依然在野生市场上一串串地售卖着蝙蝠，着实令人不寒而栗，不能不让世人警钟长鸣。
佛说，众生平等。世间万物，均为生命共同体。平等相生，和谐相处，方为万物生长的不二法则。弘一法师每当落座，总要认真拍抖藤椅，生怕有小小生灵受到伤害。唯有珍爱生命，敬畏生灵，尊崇自然，才可让我们居住的世界永远充满生机、充满阳光。
作者：陈波
责任编辑：邓植元
编审：任丹
